好久不见。
我上一次这么坦然的坐在刘山的对面，还是三年之前了，我看着对面普普通通喝茶的男人，有几分过于真实的感觉，年纪不大，两鬓却都有了一点白发，也不是当年那个遇见事什么都不怕的，敢打敢拼的男生了，而且更重要的是，我们还有一个最不同的身份，一个父亲和一个永远单身的男人。
这两者如果在一个人身上的话，那是有某种联系的，但是至少目前从我和刘山没有一点儿关系。三年不见，他确实是成熟了很多，一个人喝着茶，眼神里更多的是一份坚韧。这倒显得坐在他对面的我格外坐立不安了，我嗫嚅踌躇，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好，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话题，是我们两个一起关注的。叙旧么？难免太可笑。
“你…这几年过得还好吗？”我终于将这个近乎弱智的问题问了出口，我这个大大咧咧的人，竟然在这一刻成了话题废，问出了这么一句话。
“嗯，挺好的，我们以前说过的成家立业这个词，我做到了前面的成家。倒是你，你变了很多。”他的语气还是淡淡，仿佛我们两个人根本不是三年没见，而像是每天都会在一起喝茶谈心的老友一样。
听到他说完这句话到时候，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，对啊，我是变了太多，甚至连脸都变了。虽然表面上我们两个人看起来还是一样的平静，并没有什么风起云涌，但是其实我真正想问的，却没有问出口。
他过得好不好，我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，我想问的是当年的事，是他怎么活下来的？是他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想过找我？甚至是他之前是不是就发现我回来找他了？在我的心里，他就像是我的亲兄弟一样，以前我们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的隔阂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，但是现在我们之间有了很大的嫌隙，不知道还能不能好好的谈一次心。
“你是怎么认出我的？我是说，我变了这么多。”我像一个女人一样，开始婆婆妈妈的，说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，还不停的找着话题。
“就算你的脸跟以前不一样了，但是你的眼神根本就没变，你能相信吗，我凭着你的一个眼神就认得出来是你。那天在菜市场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，只是一直没有胆量敢出来见你。”他说的云淡风轻，似乎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一样。
他转过头去想了想，又补充了一句，“而且那天我看到你的身旁，有沈怡在，这三年，沈怡从来没有跟哪个男人走的像这么近，也没有跟哪一个男人露出这样的笑，唯独是你，也只有是你。”
“你和沈怡，一直还保持着联系吗？”沈怡不会对我撒谎，但是刘山却对沈怡有了这般的了解。
“并不，我活下来的这件事情，只有很少的人知道，沈怡也并不在其中，是我一直注意着她，从她回国开始千方百计的找你的那个时候，从她租下了我们的房子开始，我就开始注意到这个女人了，所以说这些年她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。在菜市场的那一次，偶然遇见，也从而得知你并没有死，至于你为什么整容，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来，我想你也有你的原因吧。”说完之后，他便喊住老板，点了两碗面。
“对，她还真是个不一般的女人，如果不是她，我也不会回来，这张脸，也是她帮我找的医生。”我憋了很久，还是说出了这一句话。“难道你就不想问，我回来是为了什么吗？”
“不管是为了什么，我都不想知道，我更不想听你说出来。”他看上去像是很绝情的说出了这一句话。
“这三年你变的可真多。”
“我不像你一样了，我有了必须要照顾的人，而且，你看我如今这个样子，该怎么去知道，你是为了什么回来呢。”他说完这句话之后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，走到了店里的过道上。
等他走到我面前，给我展示关于他的一切的时候，我才发现，他几乎是挪到我跟前来的，他的左腿完全跛了，也就是说他现在是个瘸子，算个残疾人。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，他却还是像没事人一样的回望着我。
“你看，这就是我为何迟迟不肯现身的理由，本来以为就这样躲着你一辈子的，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你发现了，我是真不想这样出现在你的面前，在你见到我之前至少你的记忆里，还会是以前那个完整的刘山。”他对我摊开手掌，一副很无奈的样子。
“你难道不打算跟我仔细说说吗？”我强忍住心中的不适和眼中的酸痛。
他重新挪到了他的位置坐下，“说什么，还有什么可以说的。就这样啊，当年的事，我丢了一条腿，险里逃生得了一命。”
“你说的太云淡风轻了，如果你不想说的话，我是不会逼你的，那关于你的妻子和女儿呢？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，难道都不能坦诚相见了吗。”我的双手开始捧住刚才老板端上来的面，这碗面所散发出来的味道，还是和三年前的一模一样，没有丝毫改变，坐在桌前的两个人也是三年前一模一样的两个人，但是，一切都变了。
他挠挠头，“这该怎么说呢？三年之前那一场事故中，我能够活下来都是得于一个女孩儿。当初你昏过去之后，我提出要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，所以他们把你扔到荒郊野岭之中，而我留下来了之后，那个人说很欣赏我的胆识，于是把我关了一个星期，想要让我为他所用。也就是在这一个星期当中，我受到了非人的虐待。”
“继续说。”我沉默了许久，但还是想听他说下去，接下来的这段故事。
“虽然那伙人很聪明，但是他们一个星期都没有转移阵地，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，于是就被我们的警察给发现了。但是当初我对这一切并不知情，只知道那个时候外面传来一阵骚乱，就连看守我的人也不知所踪，我就趁乱逃了出去，逃出去之后不久，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大的爆炸声，当时我的腿已经断了，只能在地上慢慢爬行，也没有多少人发现我，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，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。”
“就这样，你遇见了她？”我双手的拳头握的越来越紧，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。
“是啊，很狗血吧，就这样遇见了他，他对我不离不弃，所以我就娶了她，但是我们之间也并没有什么感情好说的，一直到一年前，我们的女儿出生。”
说到他女儿的时候，刘山脸上明显换了一种神情，他的眼神看着远处，看上去有点飘忽不定，但仿佛是在跟人炫耀一件他很珍贵的宝物似的。
“所以你懂的，现在的我已经不能跟当年同提并论了，不管你有什么打算，也不管你有什么想法，我都不能够在跟你一起了，在你身边的那个人，也永远不会是我了。”
我沉默半晌，终于理解刘山躲了这么多年的原因，我想如果是我的话，为人父，为人夫，对于这种立场，都不会再随意的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，因为他要守护的，在他身体之后的，他要遮风挡雨的，还有最亲近的人。
“我羡慕你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