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年前。
康瑞三年,在圣武皇帝郎晟的带领下,晋国终于一统南北。这一切似乎都是民心所向,在初春之际,百废俱兴,颇有欣欣向荣之态。
而漠北大悲寺,今天香客云集。
来的不仅是那些拜佛烧香的信徒,还有因听说大美人林三小姐会来礼佛的各式青年。
黄沙细细。
大家熙熙攘攘,包围着两顶暗红色的四人轿子,只因丹青妙手的那句倾国无双。
据说前年,丹青妙手苏子和众学子来漠北游玩。偶遇林三小姐,惊为天人,扬手丹青一副,题字——倾国无双。就此林三小姐的美貌一下传遍晋国南北,盛名一时。
摆脱人群,两顶轿子先后在寺院最偏的钟楼落下,丫鬟们上来撩起帘幕,毕恭毕敬:“夫人,小姐,我们到了。”
闻声,轿子里的人缓缓走出,素衣妇人,粉衫少女。霎那间好似日和月照亮了有些晦暗的钟楼,一个风华绝代,一个倾国倾城。
饶是早已见惯了的容貌,还是让周围的轿夫倒吸一口气。
林慕秋被丫鬟参扶着,抬头一看便是落星楼的牌匾,没什么意外的垂眸朝自己母亲走去。
从幼时开始,母亲便是如此低调,哪怕身负令万千女子向往的貌美,依旧素衣打扮,就算礼佛也是走着这避人耳目的幽径。
红颜祸水,祸福兮之。
母亲从小就这么教导着她,让她不因样貌为福,视为祸水。然而就算她处处小心,却终究不过命运的安排。
昨日,恰好她十五岁生辰,父母欲给她定下一门亲事时,圣旨忽然而来。文辞滔滔,里面的意思是说当今圣上因听说她倾国无双一事,特地下旨让她赴京一展容颜。
当时听着尖细嗓子的宣旨公公读出这么一段时,她脑袋中就白光乍现。
两位哥哥下葬时的画面就从脑海之中蹦出,任父亲接旨后,拿着枝条一下下抽在她身上,也回不了神。
夜里,母亲一边给她涂药,一边泣不成声。
“红颜祸水,祸福兮之啊……”
第二天,也顾不得背上的伤口,母亲就急匆匆的带她来大悲寺。找寺里有菩萨转世之称的达德大师,为她解签。
重重佛门。
她有些颤抖的迈着步履,一步步向内走去。
当时,她的两位哥哥就是在这里,求了两支下下签。
菩萨殿后的法堂内,早有小沙弥等候在侧,看到她们一行人来,连忙上前。些许是入寺没多久,对上林慕秋那张面容时,清秀的脸上飞快起了两抹绯红。
结结巴巴道:“施……施主,请随小僧来……”
为首的林夫人点了点头,留下丫鬟在此候着,便带着林慕秋随小沙弥朝堂内走去。偌大的殿堂,三人的脚步声清晰可闻,衬得寺院更加庄重无比。
菩萨像下,光影层层。
让林慕秋始料未及的,达德大师竟然和母亲有些熟识。两人用胡语交谈着,同样琉璃色的眼眸中,沉浮着凝重的神色。
在母亲的示意下,她跪在了菩萨面前,双手握着签筒诚心求签。
求什么呢?
当然是此次前去的,祸福吉凶。
自父亲辞官故里,她便隐隐的觉得奇怪。后面大哥和二哥在经商之路上的蹊跷离世,让她在惶恐不安和父母亲的极度保护下度过了十个年头。
而就昨天,这一切,好像要被那个远在京城的天子给打破了……这一切到底是巧合……还是有意而为之?
睁开眼,林慕秋正好求到了签,站起身,向达德大师缓缓走去。
大师眯着眼,看着朝她缓缓走来的女孩。
一瞬间,他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,有个同样纯真的美丽女孩拿着一支签向他跑来,让他这个辈分并不高的和尚解签,那支签……
凤凰劫……
竟然,真的是凤凰劫?!
怎么会这样?接过林慕秋手中的签,达德大师有些一反常态,就像是看到什么鬼怪一般,嘴里喃喃:“凤凰劫,凤凰劫,真的一模一样……”
檀木的签牌,一抹陈红的小点竟然和二十年前的那支签位置一模一样。这支本应该在二十年前就该毁了的签,如今,又出现了他的面前。
达德心中百感交集。
按照签文上说,拿到此签的女子,虽有凤凰之命却是待浴火重生之时。
就像二十年前拿到此签的祸国贵妃闵颂贤,熬不住命中注定的劫,串通外藩卖国,任前朝皇帝在如何宠爱,到头来一杯毒酒,葬送了仅一步之遥的凤凰之位。
瞧着达德大师这般疯魔的样子,林夫人将林慕秋护在身后,声音颤抖的问道:“大师,这签……是不是又和……之前的一样?”
这般不安的语气,让殿内气氛更加紧张起来。
三人都知,当初,林家两子就是不信那支避福仙的签,执意远去胡族行商才惨遭劫匪所害。如今,旧事再提,些许冷汗就此密布上林慕秋的额头。
她,会和哥哥们一样吗?
“阿弥陀佛。”只见达德大师双手合十,平复了自己有些失态的样子,淡然一笑道:“夫人,小姐,世事无常,菩萨所给我们的不过是点提示耳……”
殿外些许光影垂落,斑斑驳驳,印在达德大师那张异族面容上格外明亮。
瞧着对面依旧困惑的两人,他叹了一口气,佛珠在手上默默的攒动着,眼中情感晦暗不明:“你们若想知道这签的意思,不如先听贫僧讲个故事如何……”
“这签,叫凤凰劫,二十年前有位和林小姐一样倾国倾城的女子,也抽到了此签……”达德大师神带着笑容,很迷离地,开始徐徐讲述他这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故事。
三月初春,殿外山雀鸣鸣……
几日后,晚霞落地,漠北关黄沙漫天。
天地一抹的昏黄之色让人似身在梦中一般,林慕秋眼中一片晶莹,在母亲的注视下上了马车,回望四方的宅门内。
杳无父亲高大的身影。
见着她有些失落的眼神,母亲温柔的拍上她的手背,轻声说:“你父亲怕离别,昨日伤感了好些,今日……”
说着说着,林夫人的眼眶又红了起来,忍不住拿帕子拭泪。
她有两子一女,双子早逝。如今这唯一的女儿,被做质子一般送去京城,前途生死未卜就罢了,更是因为那支名叫凤凰劫的签让她忧心忡忡。
“秋儿,你一定要听母亲的话,一定要听啊!”林夫人紧紧的握住她的手,生怕她忘了这几日的嘱咐。
林慕秋点点头,心中早已了然。
昨夜母亲说,皇上这些年来,本就有意为难林家。这次让她前去,就好比是入了虎口,若是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,定当会为借口牵连整个林氏家族。所以,身在宫中,定当要千万小心谨慎。
“哎……”
她幽幽叹气。
还未前去那传闻中如狼似虎的皇宫,一番事情便让她心中早已惶恐不安。
似凤凰即将浴火,悲戚啼血。